巳时一到,天青影便是下了学,此时堂内坐着的,正是赶回来典课的沈可人,蔡书臣在屋外记录课业。沈可人正这指点文章,外头便走进来大责太监。大责太监的品阶不比太傅低,此番突至,无人告禀,沈可人便知是有要事。
“不知您来是否有圣意传达?”沈可人忙放下书本,走上前去恭候。
大责太监只是点了点头,沈可人便退到了一旁,静候圣旨。
“官家口谕。”大责太监来至正当中,悠悠开口。这四个字一出口,满屋子的人一皆起身跪下,罗明眼观其变,紧跟着跪下,而后连带着屋子外面的人也都跪下。
“自即日起,敕事监大监罗保朝之子罗明,赐为太子伴读,惟望汝朝乾夕惕,佐治东宫,一应学务,须尽心过问,钦哉。”大责太监宣读完毕,方面露笑容,对着沈可人道:“官家的意思,太傅大人悉心教导太子,以后,罗明便由太傅大人负责,如若出了差池,太傅大人也要问罪。”
沈可人不敢怠慢,遂称:“臣遵旨,臣必定尽心竭力,教导太子。”
大责太监躬身示敬,又道:“太子殿下,皇后娘娘请您一会儿下了学,到长门宫问课。”
魏敬一心里一惊,静定应道:“本宫知道了。”
“那奴就先行告退了,太傅大人接着典课吧。”大责太监遂转身出了门。
沈可人等人这才起身,江平满心疑惑,怎么让这个才来的罗明当了太子伴读,时不敏更是疑惑,难不成这罗明真的是有后台?可他爹也就只是个敕事监大监而已啊。
不及他们理清思绪,沈可人便朗声宣布道:“今日便到这里,你们回去好好复课,明日还是要查功课的,一会儿,罗明留下,好了,都走吧。”
众人齐声称道:“学生告退。”
魏敬一唤了一个小内监进来给他收拾书本一类,自己先起身向沈可人行礼告退出了门。罗沉的书箱则交由高屹代为收装,他走到前面来,对罗明说:“我和高家哥哥出门等你。”
罗明心里尚且发慌,不知道该怎么办,小声问道:“哥,不会出什么事儿吧?”
罗沉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儿,只是道:“太傅可能就是跟你叮嘱几句话,不会有事儿的,你把你的书装一装,我先给你拿出去。”
罗明应声开始收拾起书箱来。
不一时,堂内便走空了,罗明还坐在原处,沈可人坐在前头,与他算是对坐。
“可知留你是做什么?”沈可人不急不慢地问道。
罗明摇了摇头。
沈可人转变了话题,又问道:“你可知,太子伴读这个地位代表什么?”
罗明还是摇了摇头。
沈可人便笑了,眼里光逾,平静道:“我当年也是太子伴读。”
魏敬一赶到长门宫,王皇后正在品茶,宫娥进来通传,王皇后遂道:“让他在门外跪着,不准进殿。”
宫娥方领命出去,原话告诉了魏敬一。
魏敬一心知犯错,也老老实实地跪着,不一会儿,便听到里头传来问话的声音,“你今日都学了什么书?”
他略略低头,应答道:“回母后,儿臣今日新学《少叔言》第三篇,已经……”
还不及他说完,王皇后便打断了他,命令道:“背。”
魏敬一一怔,抬头看了看正殿之内,这才缓过神儿来,眼睛盯着门槛,从头背来。也不知背了多少遍,估摸着快到午时,王皇后才走了出来。
“《少叔言》是赵汉大家李少叔的言行编纂,我朝科考以此为必读,可知是为何?”王皇后站在门内,看着自己的儿子。
魏敬一此时口干舌燥,只觉得舌头都不是自己的,但还是坚忍着答道:“李少叔是赵汉忠臣,晁天阙提议削藩之后,六王入京都逼宫,是李少叔在御马道前以身阻拦,惨为荆州王马蹄踏死,因此流传为佳话,我朝学习《少叔言》,是教导我等年轻子弟,忠心护国。”
王皇后微微一笑,仰面看着高悬的日头,旋即又低下头来看着他,“李少叔身死之时,已有六十七岁高龄,是赵汉三朝元辅,做过四个太子的老师,而他最初,仅为汉迎帝在封地时期的伴读。”
闻听此言,魏敬一浑身一震。
王皇后不禁啧言,思索道:“这是先帝定下的,学习三言三论,大小六氏,还有三章,你觉得合不合理?”
“先帝所定,福泽后世儿孙。”魏敬一立时拜倒。
“说的倒好听,本宫今日罚你跪在外面,你可知错?”王皇后话锋一转,问到了根上。
魏敬一连忙答道:“儿臣知错,儿臣不该参与时不敏与罗沉之间的争吵。”
“大错特错!”王皇后声音忽然提高了不少,显得十分震怒。
“母后!”魏敬一的额头紧贴冰凉的地面,不敢动弹。
王皇后匀了匀气息,遂复笑容,淡淡道:“啊,你还是过于谨小慎微了,来,起来。”一边说,她一边伸手去搀魏敬一起身。魏敬一有些迟疑,但还是就着自己母亲的手站了起来。
王皇后看着他有些踉跄,遂侧目示意宫娥,那宫娥便躬身退下,取了一把软椅来,王皇后遂道:“先坐,跪了这么久,累了吧,来人,取芳灸来给太子敷上,让几个手软的给太子揉一揉膝盖。”
不一会儿,两个宫娥便跪在了一旁,一边敷着芳灸,一边为魏敬一按摩。
“你的错,不在参与他们二人的争吵,而在于你参与的时机不对,小侯爷说话不顾皇家的颜面,你的确应该维护,罗沉反驳,乱了尊卑纲纪,你也应该训斥,而不是等到让罗沉去揭小侯爷的话,也不是让江平去驳斥罗沉的言辞,你错在,没有审时度势,没有及时止损,时不敏说第一句话的时候,你就该拿出自己的身份来,压住他,你是太子,你怕什么?”王皇后不怒自威,带了一丝愠气,还有一丝嘲讽。
魏敬一支支吾吾,半天也答不上一个字来。
王皇后接着道:“你是担心,伯岳侯?”
“伯岳侯功高震主,不好惹。”
“哼,功高震主?”王皇后眼底隐隐透露出冰冷的恨意来,“倘若,今天这件事,你父皇要责罚一个人,你觉得会是谁?”
魏敬一细细思考了好一阵,才缓缓开口道:“是罗沉。”
王皇后轻蔑一笑,“罗保朝得你父皇信任,掌管敕事监,此时训斥罗沉,看似是打了这上任新官的脸,可实际是打了你父皇的脸,所以罗沉训斥不得,时不敏,更不可能,到头来这件事,你父皇只会斥责你,而他要说的话,本宫都说完了。”
说完最后一句,魏敬一原本黯淡的眼神才亮了起来。
“儿臣谢母后。”
“本宫平时对你很严厉,是因为希望你能做个好太子,将来做一个好皇帝,你身边的人,必须可靠可信可用,今次,你父皇为你安排了罗明作伴读,是个让人眼红的事儿,但也见不得是什么好事儿,罢了,你与他要时时保持界线,除了学习,别的不要多说,否则,你自己想想。”王皇后说完,意味深长地看了魏敬一一眼。
魏敬一自然明白,他随即道:“儿臣谨遵教诲。”
“太傅最近可对你用心?”王皇后没来由地问了这么一句话,倒把魏敬一问的一头雾水。
他略略一笑,方道:“太傅对儿臣很用心,事事照顾,母后为何这么问?”
王皇后摇了摇头,“没事,就是最近朝政太多,怕他分心,再疏忽了你。”
魏敬一不好作答,正在寻回话,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,心内焦急,就在此时,外头宫娥忽然通传道:“皇后娘娘,公主回来了。”
王皇后有两个孩子,嫡长子魏敬一,以及三公主魏丽琅,二人相差四岁,性格也是天差地别。一个沉稳,一个灵动,一个心机深沉,一个洒脱天真。
王皇后方顺了话道:“你妹妹回来了。”
车马辘辘,过了国史院前门,转到了通明大路上,罗家两兄弟的马车在后,高屹的马车在前。
“太傅和你说什么了?”罗沉还是没忍住,问了他一句。
罗明若有所思道:“也没什么,就是讲了讲他的故事。”
“太傅的故事?”
“是他以前给官家做伴读的时候遇到的一些事儿,我听不太懂。”罗明脑子里在想这几件事。
罗沉也好奇,但是一想到回到家之后,父母肯定会再问他一遍,自己索性不再追问,到时候一并听了就是。
“没事儿,他这就是和你聊聊天。”
罗明别去不谈,心里一直打鼓。正这时,马车忽然停了,架马的小厮禀报道:“大公子,高家公子的马车停了。”
罗沉闻言,便撩开了车帘,“怎么了?”
高屹也撩开了车帘,应道:“我明日家中有事,便不去学堂了,另外,我阿姊让你有空多来家里玩,说有新鲜玩意儿给你看。”
高屹的姐姐,高青龄,与太子魏敬一是同年同月同日同一时辰生。皇帝听说此事后,遂赠千金锁一把,并亲自为她定了名字,青龄。赵汉大才女董思音写《黄华楼下》头一句便是“青女不知思凡心,报还瑶台忘年龄”,《黄华楼下》是写女子梦游仙界与神仙结交的诗歌,皇帝借此寄寓高青龄将是神仙一般的女子。
而高青龄也被坊间冠以“东都女魁”的名号。
要知道,这个名号曾经称赞的是当今皇后王玉真。
“阿姊唤我,我有空必然登门,你如果明日没空,落下的课业,让我弟弟给你补回来就是。”罗沉自然一口答应下来,从小到大,高青龄作为姐姐,可没少包庇罗沉。
高屹遂道:“知道啦,那我先走一步了。”
他放下车帘,马车便慢慢前行。罗沉见他走远了一些,才放下帘子,让小厮架马。罗明此时才问:“高屹的阿姊?”
罗沉便答:“哦,她叫高青龄,下次我带你一起去他们家,阿姊人很好,从小到大极为照顾我,或许你还可以与她切磋一下诗文,阿姊可是当今的东都女魁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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